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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作为中国历史上的第一奇书,老子所着《道德经》曾被做出过无数种解读。有人认为本书是一本兵书,其中说尽了各种行军打仗及诡谲变化之事;有人认为本书是一本治国之书,其中内容多离不开君王和臣民,更是将为国、为家作为最终的政治理想;也有人认为,这本书是一本纯粹的哲学作品,老子第一次为“道”赋予了超越的属性,从而使其成为“轴心时代”的东方代表人物。
古往今来各家各派的名士对《道德经》一书做出过注解,虽然其出发点和落脚点不尽相同,但彼此始终不离二字,即《道德经》的最核心“道德”。
唐玄宗在《御制道德真经疏》中曾讲到:“《道德经》其要在乎理身、理国。理国则绝矜尚华薄,以无为不言为教。理身则少私寡欲,以虚心实腹为务。”此观点,作为中国古代皇王社会对《道德经》一书的至高评价,一直影响了几千年来人们对《道德经》的理解。毕竟,唯有对治家理国有实际作用的作品,才有可能具有流传万世的意义。也正因为此,人们对这一传世之作的理解往往容易禁锢于“人”的概念上,所有的解读都必定是出于人世的价值和判断。而“道”本身所有具有的生化性和超越性,其实是“无情”的,是表现为“天地不仁”的。
二
那么,若想要理解“道德”二字的真意,一则要跳脱人们在世俗生活中具有强烈认知的儒家忠孝节义的价值观点,回归到老子从气数将尽的周王朝的时代背景下去认知,由此才会更加明白老子作此书的真正意图所在;二则更要脱离我们当下的语言环境,把“道德”二字与日常中所涉及到的个人品质相剥离,从“道”和“德”之内在与外显的层面去理解老子对整个宇宙世界的认知,而非仅仅只是对人类社会的叙说,否则就极容易把《道德经》对整个生命体的关注降低到以人为主的高度上。
由此,首先要着重强调“道”的属性。老子在《道德经》25章中第一次为“道”下了定义:“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在老子的概念中,“道”不再单纯地是人们行走的道路,也不仅仅是我们如今所理解的万物运行的规律,而是在天地诞生之前就存在的某种事物,或者称为某种具有氤氲、混沌属性的状态,是在人类对其有认识之前就已经亘古存在的。
在天地万物中,道存在于一切事物之中,是生化一切的本源,又是寓于万物之中的本性,同时还是生老病死之周而复始的本质。“道”效法的是“自然”,并非我们常说的大自然,而是万事万物的自我之本然。在道家的思想观念中,只有一切事物都按照自我的规则运行,才是世界“周行而不殆”地运转的内在驱动力。
三
“道”虽然并不是一种有形有相的事物,但万物所具有的道性是共通的。如果在尘世的范围内来阐述的话就会发现,万物在同一道性的生化作用下,则会表现了出了万千种不同的情态。而万物所具有的各自不同的表现或存在方式,即是道家所谓的“德”。
“道”是“德”的内在属性,“德”是“道”的外在体现。但同时,“道”与“德”又是不可分离的,二者共同构成了我们所能够触及的物质世界。所以苏子在那篇著名的《赤壁赋》中写道:“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此“造物者”,即是“道”也;此声色之属,即是“德”也。
从“道”的虚空到“德”的实有,中间起到连接作用的便是道家中两个非常重要的概念,阴阳与五行。“道”的存在,是以阴阳的方式来运化万物。
《易经》云:“一阴一阳之谓道”,整个世界存在的方式正是以阴阳的互相生化为基础的;“德”的彰显,是以五行的概念来昭类万物。金木水火土,并非实指构成世界的五种基本要素,而是从万物各自属性的基础上提炼出来的相生相克的道理。正是因为有生有克,所以才能保持彼此之间的平衡状态,不会使世界走向“孤阴不生,孤阳不长”的极端。
四
所以,在道家的理解中,“道”是形而上的超越,“德”是形而下的展现。在这里提到的“形而上”与“形而下”又与中学课本中所讲到的观点有所不同。顾名思义,形之上下的概念是建立在万物固有的形态之上的。从“形而上”方面去探讨万物本我属性后的真谛,是所有宗教与思想致力于的终极命题;从“形而下”方面去钻研万物的具体构成,是所有实践与技术致力于去深化的历史使命。以此可知,所谓“科学”,乃是一科之学问,而非仅仅只是指实践科目的“形而下”。
若以“形而下”去验证、去怀疑甚至去否定“形而上”,便等于是以人们自我的已知去判断超越形骸的本真是否正确,这无疑是犯了学问上的大忌。南华真人有言:“以指喻指之非指,不若以非指喻指之非指也;以马喻马之非马,不若以非马喻马之非马也。天地一指也,万物一马也。”在“道”的层面去看这些是是非非的辩解,真乃是贻笑大方之说。
明辨了“道德”二字的实际含义是什么,也就不难理解《道德经》一书的用意,自然就不会把本书当成是各种方术之流了。“术乃道之末”,老子正是因为看到了人们用尽术数才使天下大乱,所以作书以明其中道理,希望后来者们可以超越彼此之间的不同,从而使天下臻于“玄同”的大境界。圣人之心,可悲可叹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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