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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家求真的意义,在于能看到万事万物都是帮助证悟自身的阶蹬,甚至连参悟本心也只不过是合道的必经阶段。梦境唯心造,心在己身,修行终究要跨越的仍还是自己。
东坡居士有一篇著名词作《念奴娇·赤壁怀古》,苏轼因游赤壁旧地有感于多少英雄豪杰抵不过岁月历史的变迁而成此作。与悠悠今古相对照,人生百年不过是一场从生到死的短暂过程。于是他感叹曰:“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生时即便有再多荣华,死后也不过黄土一堆。
道家认为,天地万物都是由道炁化生而来,死后又归于自然虚无之中,因此人生一世便可比作大梦一场。正如吕祖当年因受正阳祖师点化而做了黄粱一梦,梦中他历经人生百态后才明白万千执念皆成空,一生所求不过是镜花水月。待到梦醒时会发现,梦中恋恋不舍的事物不过都是自己意识上的执着。而在这场人生中,让你我都放下的执念又有多少呢?道教常劝人及早醒悟,便是要从人生大梦中醒来,从而悟得修行的真义。
道家人说梦的始祖,必然要追寻至南华真人庄子这里。庄子最为知名的有两则梦境:其一是庄子前往楚国途中路遇骷髅,因而在梦中与骷髅有了一番对答;另一则是最为知名的蝴蝶梦。两则不同的梦境,真人诉说的主旨各不相同。
在与骷髅相梦的故事里,庄子曾追问骷髅,人生究竟遭到什么磨难而落到这步田地,是因为贪生失理、斧钺之诛、不善之行、冻馁之患而惨死,还是人到终年而老亡?梦中骷髅前来应答,只一句“视子所言,皆生人之累也,死则无此矣”,便把庄子所有的追问都回挡了。在骷髅看来,庄子提出的诸多死因都是属于人生所累,因为追求名利、礼仪、忠孝、福禄、康健等内容,所以才会在得不到的时候而为其拘累身心。
如今,骷髅已经是一个亡人,自然不再需要为人间事所累,庄子再去问其死因如何实则是在以人的视角来思考亡灵的存在,自然无法得知亡者的至乐是什么。骷髅早已不再为身心而累,“无四时之事,从然以天地为春秋”,整个身心都与天地自然相合为一,此便是无拘无系的逍遥。
这一段故事出自《庄子·至乐》篇,所探讨的主题乃是究竟何为世间至乐。是我们所追求的物质上的丰足吗?还是如同做梦时节的“一晌贪欢”呢?在庄子看来,这些都不是乐之极致,因为你既然有所贪恋,必然要有所依待。人的情志若被外物困系,又何来真正的快乐与自由呢?
由此,也就引出了“庄生晓梦迷蝴蝶”的蝴蝶梦。这一梦曾被多少后人所推崇,当身心与蝴蝶相融为一时,所有的拘束在那一瞬间都将不复存在。逍遥不在于你能向外求得多少凭借,而在于你能够内忘自我,乃至于忘我。心中无一物时,又能被何物拘系了心呢?后世慧能做“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的偈语,与庄生的境界也就相合了。
道家以追求终极的逍遥为修行事,认为唯有超脱人世间的种种限制,才能达到无待逍遥。然而既然生之为人,便免不了升起受想行识等诸多人为意识,同时又不得不受困于诸多生理上的需求。身为一介凡人,真的可以通过修道而达到餐风饮露的仙人境界吗?有人把道家的修真理想当成是一场美梦,认为可以通过心灵净化的力量来使人们洞悉一切执着皆是虚妄的哲理,从而使人们能够安心于当下的生活。因为修行正在当下,能做好现实的功夫,才有可能成就未来的美好。这不过是其一。
道家中存在诸多以梦做隐喻的故事,并非要说明修神仙是遥不可及的梦,而是指出你的一切所执、所欲和所求都是梦幻泡影。只因我们都在物欲之中,尚且无法脱离躯壳去谈论真道,所以我们的认知都是基于物质世界的欲求而言的。然而,有形之躯必然会有毁坏,恰如沉迷在美梦之中也必然要会苏醒。若能真醒,便是悟了虚空假相的关系;若是颠倒不清楚究竟是梦还是醒,恐怕还要陷入更大的迷思中。
《文始经》中提到,普天之下的人们可以用亿兆的数量计算,这些人每日每夜都在做着不同的梦。在这些梦中,“有天有地,有人有物”。仔细想想,梦境中的“真实”不过是人们意识的创造,而我们在这个世界上所执着的一景一物又当是谁的意识创造呢?道教信仰中并没有创世的唯一真神,一切的有形都是道炁的自然运化,修行必然要通过对万事万物的洞明而合道,但在这个过程,不论是执着于万物还是执着于道真,其实都是一种迷。迷了,便进入了自己所造之梦中。
道家求真的意义,在于能看到万事万物都是帮助证悟自身的阶蹬,甚至连参悟本心也只不过是合道的必经阶段。梦境唯心造,心在己身,修行终究要跨越的仍还是自己。
儒家有“格物”一说,朱子言“欲致吾之知,在即物而穷其理也”,是要穷达万物的妙理所在,此是为“知”。在道家看来,这一妙理,正是道也。朱子又言:“格物是梦觉关,格得来是觉,格不来是梦。”唯有真知者,才是能够勘破人生大梦而清醒的人。
但我们永远也无法叫醒一些装睡和不愿意醒来的人,只因为这个五光十色的世界有太多诱惑,人们沉沦在其中,早就忘了什么是梦、什么是醒了。书中说,假作真时真亦假。修行,就是在告诉我们什么才是真,什么才是从人生大梦中觉醒的唯一真方。
(文章图片转载于网络,致敬原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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