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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刚出家时,也没怎么学道家的东西。师傅不识字,早晚功课也不会,我几个出家七八年的师兄也是啥都不会,整天就只是在山上种地。碰到云游的懂念经的道友,我们就给人家多磕几个头,让人家教一下,可人家教,自己又不认识字,只能一句句先把口歌学会,再对着字看。
我负责给大家烧火做饭,一做就是十几年。那时候,每天只要从床上起来,想要再休息就不可能了。我每天都得半夜起来生火、挑水、做饭。挑水的地方要走二十分钟,先挑四担,把锅烧开,把米倒上,再去挑两担,接着再烧香、扫地、炒菜、喂牛、砍柴,开始和面,这时候,天才亮、鸡才叫,我叫他们起床吃饭,他们吃完,我洗碗。不停有人来。一来人,师傅就说,至顺,给客人弄碗面去,我就得重新烧火,擀面,煮面给人家吃,有时一天要做八九顿饭。 白天忙,天黑了见到师兄们都在炕上打坐,我也跟着打坐。我怕热,炕上待一晚上,第二天嘴角就会起泡,我就拿块门板在地上打坐。
那时候,什么都不懂,庙里来了高人也不知道问人家。
有一天,我打坐还没五分钟,就感觉呼吸越来越小,满山铺天盖地的云彩呼突突地冒起来,一下子满到空中把我包围起来,自己在哪儿坐着也不知道,只看见云雾不停地起来,云彩一合拢,身上的气脉就都停了。等到云都散开之后,心里可清凉了,才感觉这呼吸又有了。
我问我几个师兄,你们打坐还有没有呼吸,他们说,人怎么能没呼吸呢?我又去找师傅。我说,师傅,您老人家慈悲,我有点事情想问一问。师傅说,你问啥?我说,师傅,我一打坐,要不了多长时间,怎么心里就清清楚楚地知道没有呼吸了呢?师傅说,你能得很,才出家几天,人没有呼吸还能活?胡闹!事实上,我师傅没到那个境界,所以他也不知道。
从那以后,大家都知道我修得高了。有一天,一个有几十年修行的道友对我说,小道友,我来这里半个月了,他们都说你修得高,我看你这一天到晚也没时间打坐啊,你是怎么修的呢?怎么修的我也不知道。我后来才知道修道有上中下三层,我从一开始就在没有任何指点下进了最上层。
成道有四关。过第一关,百病齐消;过第二关,嘴里的唾液有种说不出的甜味,还有香味,整个屋子的人都闻得到;过了第三关,身体能发光,再黑的地方,掉根针都看得见。我很快就过了这三关,就在我快过第四关时,出了一个意外。
六月底的一天,师傅请了一百多人来帮忙割麦子,我跟师傅说,明天人多,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可不可以叫个师兄帮我。师傅说,你慢慢做,大家都忙着呢。我只能半夜起来蒸馍馍,不停地挑水砍柴生火烧水蒸馍馍,忙到下午,我累极了,一只手还拿着柴禾呢就晕倒在灶旁边,直到第二天下午才醒来。修道人怕劳动,醒来后,我浑身都疼,走不成路,全身的精华都出来了。但师傅还说,让我快点好,因为没人做饭。
我心里难过极了。我把道衣道帽脱下来,拿了把剪子跪在师傅面前跟师傅说,师傅,您帮我把头发剪了吧,我不出家了。师兄弟们天天吃我做的饭,都哭着舍不得我走,但我一定要走。我心想,出家是为逃脱生死,不但没逃脱反而被累死,还不如去要饭呢。后来,我跟一个道友去了西安的八仙宫,恢复了两年多,我走路才不昏。
八仙宫的出家人都知道我以后要成道。有个道友,临走时九十多了,他趴在地上给我磕了九个头,磕得我心里很难受,我那时才三十多岁。我说师兄你这是咋了?他说,我这辈子不能成道了,死了之后不知道转成什么,要是转成牛马畜生了,你成道以后把我救一救。
我的胡子是三十九岁时白的。那时候,拉兵的人多,不管和尚道士都要拉。我心想,如果胡子白了就好了,拉兵的人过来拉,你往地上一挺,他看你是个白胡子老头,最多给你几枪托,就懒得理你了。我这么想着,想着,没几个月,胡子就真的白了。
在八仙宫时,我主要的精力都放在学医上。学医是因为小时候我发过愿要给穷人看病。
我娘原来生过一次病,那时候,每天要饭回来,我没进院子就先喊声“娘”,生怕听不见她的回答。村里的医生是个老婆婆,为给娘治病,我带着弟弟妹妹一大早就跪在她家门口,她嫌俺家给不起看病的钱直到晚上才在她自己儿子的劝说下到我家给我娘看病。我娘得的是伤寒,放了点血烧就退了。对那个医生,我又感激她又恨她。
八仙宫的道家师兄弟们都会医,他们那里医书也多。十道九医,没有比道人更了解身体的经络了。想学什么,给人磕几个头,别人也就教了。修行好的道人一见面就知道对方有什么病,哪个脏器有问题,还能活多久。我师父能看出一个人三年以后得什么病!我还有一个六师伯,能用一种“铁扇散”把鸭子的腿接到鸡的腿!我们在山上看见药材都会采回来,县城的药铺里有四百多味药,只有几味我没采过。认不得的药,我给人磕两个头也要学认得。
那时候,听说谁有病不能好,不管一百里两百里,我都赶去给人治病,而且从不收钱。你有钱,对不起,请到医院去,我只给穷人看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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